尕女子的妈牵来一只白母羊,说是专门给尕女子的爷喝羊奶的
小母羊成天在圈里咩咩咩地要吃的,忙得尕女子跑来跑去
太阳亮起来的时候,尕女子支起窗户让她爷在炕上晒太阳,尕女子爷的白胡子特像羊胡子,他啪嗒啪嗒抽着旱烟锅子,窗户里冒出一缕一缕清闲的白烟,尕女子在墙根的太阳底下给她爷掐棉裤上的虱子
尕女子上不成学,白天要到菜市场拣菜叶给羊吃,有草的日子她还得牵上羊到河滩上去放羊
有时放学,我们看见尕女子家的羊在沿街的树窝子里啃草芽子,尕女子坐在砖头上给她不用穿鞋的爷纳鞋底子
风来的时候,总希望自己是在石桥柳岸,身着一袭青衫,手持古册一卷,行走时口中念念有词,何相思,何相思
一曲相思一阙词,相思寸寸痴
长相思,长相思
叶翠千枝花满时,相思莫待迟……
另一位住在这楼板中央挨近冯师傅的大李,还不到三十岁,甘肃临夏酒乡来客,离不开酒
自个喝觉着不过瘾,就经常“讹”着我们几个小年青陪他喝,但从不许我们花钱买酒
他是冯师傅的徒弟,和师傅一样高却比他壮实,标准的岩工材料
他性格豪爽,人缘极好,好吃好喝的让大家吃、大家喝,就是不那么珍视生命
当劳研所把二期矽肺通知单送达他的时候,他正在宿舍喝酒,看后连惊都没惊一下,照常猜拳行令喝山歌
他的“临夏花儿”和酒歌都唱得好极了,时时给那沉闷的房间频添几分欢乐气氛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对雨夜充满了恐惧
这种感觉来自少年时代无数个夏日的下午
记忆中,在那燠热的夏日,我总和母亲在村口的麦场里忙乎着麦子
突然,母亲说:“快摞麦”,我们就把散开晒太阳的麦捆又摞成叫作“猴顶灯”似的麦垛
在刚摞好或者快要摞好的时候,大雨往往就下起来了
多少次这样的经历,让我觉着母亲像个风水先生,能够准确地预知到一场雨的来临
但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云与雨的民谚:“黑云黄边子,必能下冷子”、“石头云,砸死人”、“云朝西;泡死鸡;云朝南;水翻船;云朝东,一场空”
这样的民谚,也是我接触到的最为本质的诗歌
那时候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不像现在的故乡,越来越干旱了
所以,雨夜,成为我少年时期独有的一份经历
应该说,乡村的夏夜,是属于月光、轻风、荧火虫、老槐树下唱起的童谣,它的本质是安棕的,但是,那无法终止下来的雨,夺走了我心中的美好之物,提前构成了我人生中最初的恐惧
雨哗啦啦地下着,在我心里,总觉着外面有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在朝我走来,我也总是把这种脚步声和露天电影里看到的手提刺刀的日本鬼子联系起来--在自己的西厢房里,我独身一人,担惊受怕地捱过一个又一个无月的雨夜
谁也没有料到,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
如今我生活在城里,偶尔碰上雨夜,尽管我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灯火通明的世界,但心里也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担心,总觉着在这样一个夜晚,要发生点什么
内心有些不安的我站在阳台,对面家属楼那些陌生或者熟悉的人们,要么看电视打牌,要么聊天甚至,平静地生活着
但我的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所以,每至雨夜,我总是给朋友打打电话,或者和妻子说话
我想,这种挥之不去的感觉,是岁月在一个少年心里投下的阴影和这种阴影的一次显形吧
而这种显形,让我的回忆震颤不止,让我在多年之后写下了这样的句子:云的注脚被夜色收入一本没有月光的选集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有急促的脚步声自黑暗传来
幼年啊,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顾时泪汪汪的浅笑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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