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如花,在花开的功夫里,典范优美芳香迷人,那清香老是在放荡的时节里纠葛
一份漠然,一份柔情,在因缘中让护花使臣有了动听的颜色
采下花一朵,美在意中
心地驻留的长久是一起最美的得意
天色渐晚,满眼都是古木森森,却不见一丝绿意,全是冰雕玉琢
左是倾城路,右成山川文,心胸天下雅客,爱生主客
震动安排是寰球在转化时间,获得了前后成现简直启用光彩
被轻视的身体:家族另史及我的被出生(二)四 农村有句俗话,树活一张皮,人赖一张脸
这话对我来说,是不大适用的
此时,我还不能算有脸——我从娘胎里一觉睡到现在
双眉紧锁
一对鼠眼眯视成线
鼻子能看出大致模样
嘴巴尚保持半吮半梦的趋势
耳朵呢,听见谁在小声说话?它们最终没有摆脱作为一颗脑袋的附属物的命运,除了一头乌黑的毛发,它们都被忽视
现在只是摆设,摆放的位置已有了轮廓,但都还不能算有了脸面,它们都没有形成表情,一切似乎还沉静在一个安稳的梦里
我此时的表情应该是充满好奇或者惊喜的
还好,我有了一张可以替代脸面的屁股——很多场合,屁股可以替代脸面,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
我的屁股很脏
屁股本应用以承受脏物的,不脏的叫脸面
脸面便是尊严,是与别人观看的
掩藏屁股,为自己受用
母亲把我的屁股细心擦洗洁净,然后再展示给村庄里的几个女人看
我的屁股,显然是母亲所有作品里最得意最出彩的,白花花一片,像屋外新耕出的一垄麦地
屁股咋能随便与人翻看,不霉死人呢
母亲不信那个邪,屁股照样给人抚摩评说
母亲没有给我一张可供观瞻的脸面,却给了我一副耐人寻味的屁股,白白胖胖,宽阔厚实,比脸面还要大
这是我的躯体里唯一拿得出来展示的部位了
母亲的确可以因此由骄傲的理由
这娃,屁股肉气好重,一看就是读书人家的屁股
家族里的某个女人语气显然带着嫉妒
咋说是读书的屁股呢?我也不懂,但那女人就是那样说的,说着说着似乎还捏了一下我的屁股
疼吗?不疼
我说过,我还没有形成表情
我想,应该是要疼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是肉长的都要疼,除非是一筒深居简出的木头疙瘩
不过,就是疼我也不会啼哭,我喜欢女人们捏我屁股时的奇妙感觉
屁股展开来,像不像两页书呢?屁股上不可能写字,但可能写满伤疤和故事
母亲没有读过书,经验的局限性决定了她不可能产生这样的联想
这是我懂事后的发明
倒是那疼那沧桑,和母亲紧紧相连
我的疼我的沧桑,书写在屁股上,母亲的疼痛母亲的沧桑,镌刻于心
五 二爷根本把那些破经书读不上心的
线装书里的字,黑黢黢一片,看得人眼睛发花,头皮发麻,手脚散架,屁股下如坐针毡,坐针毡说不定都没有这么叫人坐不住
背!背!背!背你够X的《诗经》、《论语》、《千字文》! 二爷坐在民国的私塾里,恨恨地开骂
私塾先生是我的祖父,二爷除了管我的祖父是先生外,还应该管叫“叔”
被一个叫“叔”的迂腐老头管束,怎么也不是一件快活的事情
不好好背诵经课,回头先生告状,挨自家老子死骂不说,可得随时当心一顿飞来的大餐光顾自个儿的一张白生生屁股——“笋子烘肉”
打屁股打便是了,还“笋子烘肉”,听起来像是一道光鲜的美食,实则暗藏陷阱
二爷一开始就不曾喜欢这个名
二爷是个做事光明磊落的人
“笋子烘肉”是老祖宗发明的玩意
此“笋”非笋,实为竹板一块,沉重厚实,怎么也看不出一点笋的温柔感来
去林子里伐竹一竿,取隔年生的
隔年生的竹,见风就长,很快就苍老了,老得老辣,老得硬朗
刮了青
留下簧
上火漆
挂檐口
阴干备用
有的先生临用时,喜欢过一层黄油,说那样鞭打起来更干脆更响亮
险恶的用心!而“肉”呢,就得小心翼翼地提到了——“屁股”,有肉的屁股,没肉的屁股(没肉的屁股也有二层皮)
什么“笋子烘肉”嘛,分明就是使用暴力,与贾二老爷惩罚宝玉的“家法”无二,何必说得那么婉转!我没见过贾家二老爷惩罚宝玉的手段,是如何如何的高明,但那“家法”的厉害分明我是明白的
宝二爷伏在春凳上,皮开肉绽,两块屁股没一处好肉
宝二爷怎经得住这样的皮肉之苦,于是晕过去好几次
昏便昏了,还装死卖活,就是死了又何足惜!贾家二老爷不管死活,要的只有一个效果——读书人的听话和乖戾
二爷不怎么听话和乖戾,用那时的话说,叫不懂得好歹和规矩
于是,祖父总是在二爷摇头晃脑装模做样的时候,从墙上取下那块光亮骇人的竹板子,漫不经心地踱到二爷身后
接下来,二爷只能做三件事
脱了裤子
伏上板凳
再咬紧牙帮……二爷候着吃点心果子一样候着挨竹板子时的模样,显得从未有过的听话和乖戾
我不晓得二爷的屁股挨竹板子,是不是很疼
想来也不会很疼的
若忍受不住疼了,二爷就会杀诸般呼嚎着“救命”,我的祖父也就下不了那重手了
二爷才不会像宝二爷那样不识时务,挨了打,一声不吭,嘴巴硬管啥用,下来还不是一个人生生地消受那肉疼
还好,竹板子只是打在屁股上,不是打在脸上
我想象不出来竹板子打在脸上会是一种什么后果!要是仅仅是疼也便罢了
二爷说,挨过板子的屁股,肉会变僵,一层一层地变,变死了再挨板子就不会疼了
我很遗憾自己生不缝时,未能真切体验一回挨板子的滋味,即使不能如此,但能亲眼目睹一回二爷挨板子时的情景,想来也是感同身受
但从二爷讲述挨屁股时的那种漠然,我怀疑二爷从来没有觉得那屁股是牵连着自己的每一片血肉!我这样猜想的时候,正坐在新学堂的教室里,昏昏欲睡
我的先生不用竹板子,我先生的镇学之宝是一根竹鞭
先生的竹鞭又细又长,总是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及时地挥舞在午后的课堂上
我的先生挥舞教鞭击打课桌或者黑板的时候,学堂西边的弹花匠家,正传来劈哩啪啦的脆响,像绳鞭或者软和的竹扳子抽打在一沓厚实的棉团之上
我怎么会把这两种声音捆绑在一起呢?噗嗒,噗嗒,噗嗒,噗嗒……夏日的午后,乏味粗糙的节奏
不断重复的调子
缠绵不清的声响,穿透至少两壁木墙
我分不清哪是先生的鞭声,哪是弹棉花的脆响,哪是梦里的竹板子
梦里,竹板子依旧义正词严,二爷的猪嚎依旧鲜活夸张
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六 爱情的过程是一条河淌入另一条河
而爱情的结果呢?爱情没有结果
如果一定要追问一个什么结果,爱情本身是不会回答的
爱情一直在流淌,直到流淌出一条新的河流——水到而渠成
这是现时的说法,感觉说得虚了点
要是把这种理论的背景放在老村,把话题局限在更小的范畴——比如父亲和母亲的结合以及生育子女,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父亲想生儿子了,想得急了,父亲就比母亲更用劲
父亲就知道瞎卖力气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父亲以为,力气大些,母亲肚子里新长成的的肉掺和男人的成分自然就多些
父亲之上的更多上辈人就是如此口传心授的
要是母亲想生女儿呢?母亲的脾气自然就会收敛许多,表情也要显出淑女家的婉约风范,言行举止绝对地与平日判若两人
低眉落眼,言语也顺,仿佛一肚子都是心花怒放,都是春意灿烂
要是这样,父亲自是心不在焉
生个姑娘是女人家的事
要做的一切早已完事
父亲靠上门楣,或者蹲下来,点上一竿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几个姐姐就是在这个时候降生的
我的几个姐姐还算幸运,世俗冷冷的目光并没有阻止她们作为母亲身体不可或缺的某一部分,独立于世
而现在,母亲却想生个男娃
母亲想生个男娃,至少能举出十个以上的理由
母亲太想改变自己了
母亲想生个男娃,就自个给自个儿叫上了劲
父亲帮不上什么忙
别看父亲是个粗糙男人,书没读上几天,书呆子的迂腐恶习倒是招惹上了不少
一身的蛮力使不上,使不上劲就瞎着急
快了吗?快了
看见小鸡鸡了没有?差不多了
半天了,咋还没有看到哩?急什么,你以为是吃枇杷吐枇杷核!说得轻巧,拿根灯草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接生婆把父亲好一阵数落,像父亲这样自私狭隘的男人,接生婆见得多了
接生婆的话硬是硬了点,但丝毫不影响父亲对我母亲的信任
像生育这样宏大的事情,父亲只有袖手旁观了,母亲是那个冥冥之中唯一值得托付的女人
母亲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心潮也随着我的一点点临近蒸腾蓬勃起来
我已是感受到她的气喘吁吁了
我的血液在升温
我四肢的力气在积攒
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賁张
我的一个隐秘处正在为自己快成为一个男人而殚精竭虑! 呀,是个男孩!有人小声尖叫
作为一个男人,我的身份标志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中粉墨登场
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最含情脉脉的一双,是属于我母亲的
所有的人都在关注我,关注我母亲的身躯里特别生长而成的一块肌肉,关注一枚令整个家族都沸腾不已的显著标志!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夏天到了,花坛里的花朵开始变换,主要是从前的花凋谢之后,又换了些一次性的塑料小花盆,小小的,象一只只茶碗,什么花都有,一圈圈地摆放着,也形成一种种图案,这时候没有什么蝴蝶或者蜜蜂,也许,城外的那些蜜蜂已经跟着主人去北方——他们总是追着季节不停地变换地点
花朵们有时候并不精神抖擞——这只有在傍晚或者黄昏的时候,才成为它们竞相较量的赛事,好象,他们的快活,都是在露水里风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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